种一季春天在园中

前几日回家探望母亲,恰逢母亲在侍弄她的菜园。母亲的菜园和母亲一样朴实,没有名贵的花草装饰,也没有稀奇的蔬果点缀,只是屋前的一块空地,母亲觉得空着怪可惜,把它围好,打造成一个小菜园,里面种的都是些寻常的蔬菜,还有一些自发的野花野草。

为防止一些鸡鸭进入园中糟蹋蔬菜,母亲去野外挖来一些枝枝藤藤,在园子四周这里插一枝,那里种一株,春天一来,这篱笆却也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最抢眼的是那一蓬野蔷薇,绿叶簇拥下,朵朵粉红花,仿佛从花坛里流出来似的,就连路过的春风,也变得芬芳而斑斓了。园角的一棵椿芽树,是去年春天母亲从村民建房的乱石堆中挖过来的,经过一年的"疗养",已有几分茁壮,冬天里光秃秃的树梢上,不知何时已喷出一大簇紫红色的嫩叶,让人情不自禁踮起脚尖,摘下一两片,放在鼻尖,一股幽香便弥漫开来。酢浆草一撮又一撮地开放着,粉嫩的紫红小花正和低头的苦蒿绵绵情话,就连不起眼的狗尾巴草,也羞涩地抬起了头,向世人宣告:"大地母亲并没有将我遗忘,给我取了一个美妙动听的学名叫红蓼。"这满园的芬芳,不仅属于眼睛,属于耳朵,属于鼻子,甚至沁入心脾。

美国作家迈克尔·波伦说,十岁时的他很不喜欢那些"为花而花"的花,独爱南瓜优美的喇叭花和草莓漂亮的小蒂花,因为这些都是"有意义的花,是可以预告一种果实将要到来的花".也许,我的母亲也如此,她园子里所种的,都是些连着芬芳可入餐盘的花草蔬菜,养身又养胃。

走进园子的时候,母亲正把砍来的长条树枝,插在豆角和黄瓜秧的旁边,园子一角被割过的韭菜茬,又倔强地抽出了嫩叶,齐刷刷,软柔柔地瘫在地上。潜伏在土里的蒜子,再也撑不住,掀开盖在头顶的薄被,"噗嗤"笑出了声。新翻的土地上,菠菜、白菜、油麦菜的籽已撒下,蹲下身来仔细瞧,有些已冒出嫩白的小尖。母亲说:"绿叶蔬菜长得最快,不出两个星期,就会挤挤挨挨,二十来天就可以吃了。"

远离喧嚣的都市,此刻,伴在母亲身旁,安静地看着她侍弄菜园,不禁有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适。时光如园中的野草,一点一点在蔓延,让我得以俯下身来,与一只蜗牛对视,与一只蜜蜂私语,甚至默默地把满腹心事诉以一朵心仪的花听。

和母亲闲聊中,五岁的小侄女蹦蹦跳跳跑过来,嚷嚷着:"奶奶,我要花花。"母亲随即摘了一把油菜花、几朵野蔷薇给她,小姑娘把花插在头上,摆出各种造型让我帮她拍照。玩累了,只见她把花堆在一起,又去摘了一捧,在母亲花白的头上插满了各色小花,咯咯地笑着说:"好看,奶奶真好看。"此情此景,让我想起《红楼梦》里的一个场景:凤姐将一盘子花横七竖八地插满了刘姥姥一头,惹众人捧腹大笑。刘姥姥说:"我虽老了,年轻也风流,也爱个花儿粉儿。"

是啊,望着满头鲜花的母亲,我不禁出神:中等身材的母亲腰肢纤细,一张小巧的瓜子脸上已布满斑斑驳驳的皱纹,一张小嘴说话温声细语,我想年轻时的母亲一定也是位温婉柔美的女子吧,只是,生活的劳累和岁月的风蚀,把她貌美的风姿磨得荡然无存,她乌黑的头发,她光洁的双手,她白皙红润的脸庞……全都奉献给了我,给了这个家。想到这,我俯身采了一朵开得最灿烂的蔷薇花,轻轻插在母亲斑白的间,任那芬芳,落在母亲的发间,也落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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