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江面犁出一道口子,口子里的水花翻上来,驱赶雾,向两边散去。
入夏雨多,昨夜又下了小雨,不知什么时候始,更不知什么时候终的。早上七点多,江面雾气蒙蒙,河流、船、独钓人、闲散的鱼,一起混沌。
"哇,你看这雾,真美,今天早来,算是值啦。"游人醉了,把"哇"和"啦"声拖出好远,抛向船尾,沉入浪中,哗哗哗,一阵阵白色泡沫翻身而起。
和游人一同醉的,还有鸟。一直不知道江面上,鸟的沉醉比人还要热烈。一只浑身绿衣的鸟从垂下的柳叶里穿来穿去,柳枝痒痒,在水面上挠出水纹,近身的雾被拨开,散去,又聚起。枯树沉在水下,伸出水面的枝,黑黢黢,爬满藻,一团灰坨坨的比麻雀腿长的鸟,卧在细枝上,啾啾啾,去啄藻。太阳在云里钻进钻出,雾气淡了,白鸟拖着长尾巴,在空中盘旋。同船的老黄是专家,给游人讲鸟,讲汉江湿地的鸟。我像个独钓的人,眼神只管去追着鸟的翅膀,像盯着鱼漂儿,心无旁骛。忽然,游人又高声:"哇,我们汉江上竟有200多种呀,啧啧啧。"我追问老黄:"有珍稀的品种吗?"老黄的脸褐褐的,是行走汉江上观鸟拍鸟的印记。"怎么会没有呢,青头潜鸭就是国家一级保护鸟类,还有三十多种是国家二级保护,现在汉江生态好了,每年来这里越冬的水鸟都快上万只了。"
汉江卧龙大桥南面水域,沙洲、小岛和渚星罗棋布,于2024年正式成为国家湿地公园。渚边逶迤着大片荇菜,还没到开花的时候,像一群扎堆的油绿的幼鸟,随着我们驶过,一漾一漾。芦苇荡里游过两只黑水鸡,个小的,顺从在体形稍大的侧面,不停地用黄色的嘴去啄下腹部的白羽,个大的仰着脖,扎着王者归来的架势。两米开外,一丛五节芒壮实,根蔸密如漏斗,长长短短的枯芭茅横竖错落,在漏沿上生根,围出一个碗状的巢。我猜测这一对黑水鸡是夫妻,老黄说我猜对了。在这水边,荇菜,芦苇,鸟,都与《诗经》的《关雎》《蒹葭》押韵了。
汉江在这里拐了一个近九十度的大弯,把古城襄阳分割成近似太极图模样,"一江碧水穿城过,十里青山半入城".碧水穿城,岛点碧水。在荒岛上乱走,信马由缰,石头上,叶片上,一艘朽掉的船沿上,有鸟的痕迹,粪便多是黑白色,一朵一朵,零散绽开。一只斑鸫在毛赤杨上跳来跳去,见到我们,并不躲藏,只是让喙频繁地开合,叽啾叽啾,清脆好听,它们高扬脑瓜,与我们和平共处。岛上长满了低矮灌木,手扒脚煌菀疤料韵郑古仪蛱ㄗ哟笮。豢眯》阊钔鹑缫桓霭踩氖鼗ふ撸磺筇了占挠白印R欢浜苫ò晷∏迨荩匕滋尥福绷⒃诩钙梢都洌员咭豢媚哿Τ鏊妫蛔阋怀撸洞恿奖呦蚰诰砬缚潘榈蠢吹慈ァS稳撕鋈惶匠錾恚プб桓廊サ囊爸瘢芩票痪牛具晒具纱笊耄竦慕猩煸悠渲校径径径惺嘀唬钦驹谥ι希嗪熳欤沓げ还胝疲鹨砘一坡蹋骱统鲂∏傻拿髅摹@匣普诟稳私菜嗄晷凶吆航氐娜な拢也缓么蛉牛低犯衽牧嗣勒眨蛳驴盏保匣瓶矗嫡馐呛熳煜嗨寄瘢ǚ实煤埽慌氯恕
干吗要怕人呢?人可怕吗?我这么想着,一幕镜头浮现,有人在林子里打鸟,砰砰砰,几只鸟惊慌失措,扑棱棱逃走了,一只鸟落了地,白羽上粘着血,看着心里难受。小时候,数学老师出题:一棵树上十只鸟,打下来一只,还剩几只?娃娃都会做这个题,剩下的鸟都飞走了。
它们真的怕我们。
我家住二楼,房前有一棵白蜡树,二十三年前和我一起搬进单位家属院,如今枝繁叶茂,几乎掩住家里所有东开的窗。每一个清晨,鸟叫声唤醒我,我不需要定闹铃,鸟声就是晨钟,是复制不来的激励音乐,听到它,美好心情晴空万里。此时想来,以上两种反差,需要我们警惕和反思。
光从天上射下来,汉江银星烁烁,一只白鹭滑水飞过。
远方水天一色。
天水一色,多么辽阔神奇的好词,人类在辽阔里相融,飞鸟在神奇里穿梭,高度发达的文明里,此盛景方显本色。